行云别鹤本无期

梦子瞻

半架空?随笔?

近来多读二苏的诗文,有感而发。

【梦子瞻】


       子由搁笔,开始吟诵:“……抚我则兄,诲我则师。皆迁于南,而不同归。天实为之,莫知我哀。”未及文末,泪已纵横。忆起过往,但凡写就佳作,就忍不住要与他那才情过人的兄长分享。无论是昔年的怀远驿还是后来的逍遥堂,甚至是鱼书雁信的分离时光中,他们都是彼此最忠实的倾听者。而今,子由只能枯坐灯下,为他亦兄亦友的子瞻写一篇墓志铭。

       书案上仍摞着苏轼寄来的书信,子由抽出一封,是昔年子瞻贺他生辰时所作——但愿白发兄,年年作生日——可叹,他的兄长却再也无法实现这朴实的心愿了。即使早已参透了生之须臾的道理,子瞻依然贪恋这份亲情直至终了。他独卧榻上,自知命不久矣,浑浊的眼底忽然泛起柔光,仿佛看到远处走来两位意气风发的少年,又消失在长安熙攘的街道中。“惟吾子由,自再贬及归,不复一见而决,此痛难堪。”七月二十八日,坡仙之终。这一年的中秋月圆,再与他无缘。

        落霞散尽,夜色朦胧。子由新点上一盏灯,继续读着兄长往年的来信,以此聊慰心头悲戚。一篇《和陶归去来兮辞》唤起了他的思绪,昔年被贬儋州的子瞻寄来此篇邀他相和,不巧正逢子由要迁往龙川,便忘却了此事。如今纵使再有绝妙唱和,也听不见子瞻抚掌而笑道:“岂独为吾弟,要是贤友生。子由真乃我的知己也!”

        子由知晓兄长对陶诗有着“唯恐读尽后,无以自遣耳”的痴迷,身体欠佳时常靠着读陶诗来排遣痛苦。遥想丁丑旧年,二人相会于藤州,子瞻即将渡海赴儋州,自己也将前往被贬之地雷州。临别前夜,旧痔复发的苏轼神色痛苦,呻吟不绝。子由坐到他床边,极力安抚道:“子瞻,我为你念一篇陶诗可好?”子由的诵读之声让子瞻渐趋平静。念罢,子由劝他少饮酒,盼他身长健。子瞻和子由都明白这一月同卧起的相聚时光难以长久,但谁都未曾料想到,他们此生的相见就此定格在了六月十一日的藤州海畔。如今陶诗犹在,可谁人还会在残灯之下静听他诵读止酒诗?手足之爱,平生一人。“不会再有人听了,不会再有人懂了”,子由喃喃自语。

 

       是日非但无月,还淅淅沥沥下起了雨。子由徜徉在兄长的诗文长河中,不知何时入了梦。

      「“子由,子由,快醒醒!”子由揉揉眼睛,发现子瞻推着自己的肩膀,满脸得意道:“我适才写完一篇策论,你要不要一睹为快,我可是颇为满意。”子由接过子瞻递来的策论,通读过后不禁感叹:“兄之文章,今世第一!我自叹不如。”子瞻纵声大笑,“写这区区策论有何难,你我皆是故巢难容的鹰隼,高飞之期指日可待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夜深了,子瞻仍无睡意,便央求子由为他读诗。子由见手边尚有《韦苏州集》,随手翻开一页吟诵道:“余辞郡符去,尔为外事牵。宁知风雪夜,复此对床眠……”

      “子由”,兄长突然打断了他,“今后你我二人会否亦是此番情境呢?”子由陷入沉思未作答,子瞻沉吟片刻继续道:“报国何时毕,等我们不复壮年时,就一同辞官归乡吧。”“一言为定!”他听到对床传来子由的答复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雨声惊醒了子由,他环顾四周,残灯将尽。从今以后,他和子瞻唯有在梦里相见了。夜雨萧瑟,子由起身将窗子关得更严。子瞻曾修书嗟叹:“孤负当年林下意,对床夜雨听萧瑟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恨此生,长向别离中。”子由一字一顿。窗外夜雨不息,对床无人相应。

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这一晚,子由又做了一个梦。梦里,他和子瞻行于松柏之间,羊肠九曲,忽遇溪涧。子瞻抢先一步褰裳涉水,还不忘回头催促:“子由,快些跟上!”子由欢声应答,随兄长登山浮水而去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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